第181章 故人新影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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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此刻，在这西南山城的营房里，
    nbsp两个曾经在糕点铺里偷糖吃的少年
    nbsp，正各自握着自己的“面团”，
    nbsp在时代的烤炉前，等着成为能撑住台面的那层酥。
    nbsp是夜，许保国躺在竹床上，摸着藏在褥子底下的银链子，
    nbsp链子上刻着“国泰民安”四个字，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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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窗外的虫鸣突然停了，他听见远处嘉陵江的水流声，
    nbsp像极了当年糕点铺前的黄包车铃，叮铃铃，叮铃铃，
    nbsp载着无数个“长生”，驶向名叫“保国”的远方。
    nbsp而他知道，有些秘密，就像揉进面团里的桂花，
    nbsp要等烤到金黄时，才会透出香味——
    nbsp哪怕，那香味里混着硝烟的苦。
    nbsp渝城的秋雨来得突然，晚自习的教室漏着潮气，
    nbsp古之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防御工事图，
    nbsp袖口蹭到许保国昨天交的战术作业，
    nbsp墨迹未干的“炸桥方案”旁，
    nbsp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酥饼，旁边注着：
    nbsp“桥面承重处需抹猪油，可延缓木材腐朽。”
    nbsp他突然想起四年前在霞飞路，
    nbsp许长生总把数学公式写在酥饼纸上，说
    nbsp“数字和面团一样，得揉开了才看得明白”。
    nbsp“队长，”
    nbsp许保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，上海话混着雨水的凉，
    nbsp“刚才队列训练，李二牛的刺刀握法不对，
    nbsp跟他说苏州码头上扛麻袋的姿势，他倒懂了。”
    nbsp古之月转身，看见他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蓝布角，
    nbsp正是那本《宫记糕点心得》的边角。
    nbsp窗外的雨幕中，徐天亮正带着新学员练拼刺，金陵话穿透雨帘：
    nbsp“刺刀不是切菜刀！
    nbsp当年张将军的弟兄们，用大刀能砍断鬼子的钢枪——”
    nbsp晚饭时，伙房难得蒸了糖三角，
    nbsp古之月咬开面皮，红糖混着姜末的香味涌出来，
    nbsp突然想起许师傅做的蟹壳黄，表面撒的芝麻总比别人家的多三成。
    nbsp他抬头看见许保国正把糖三角掰成四块，分给邻座的四川学员：
    nbsp“阿拉小时候，阿爹说分食如分难，甜的咸的，都得匀着来。”
    nbsp那学员咬了口，辣嗓子的四川话带着笑：
    nbsp“上海佬还懂咱们袍哥的规矩？”
    nbsp熄灯号响过很久，古之月听见营房外有脚步声，
    nbsp披了件单衣出去，看见许保国站在黄桷树下，
    nbsp仰头望着月亮，银链子在领口晃出微光。
    nbsp“那年在苏州河，”
    nbsp许保国突然开口，上海话像浸了夜露，
    nbsp“我看见你跟着队伍往闸北冲，背包上别着本蓝布本子，
    nbsp就知道是阿爹的《糕点心得》。
    nbsp后来在难民所，有人说中央军的伤兵把最后块饼干塞给老百姓，
    nbsp我就猜，你肯定活着，
    nbsp因为阿爹说过，懂得把甜留给别人的，命硬。”
    nbsp古之月摸着裤兜里的本子，
    nbsp封面的焦痕在月光下泛着灰白：
    nbsp“你爹最后塞给我时，手都是烫的，
    nbsp说‘带着它，就当带着阿拉的炉台。”
    nbsp他突然掏出本子，翻到夹着桂花的那页，
    nbsp“你看，这页写着‘酥饼需醒三次，人生要挺三回，
    nbsp现在才懂，第一回挺鬼子，第二回挺饥荒，第三回……”
    nbsp他没说完，因为看见许保国的肩膀在发抖，不是哭，是在笑。
    nbsp“第三回挺自己，”
    nbsp许保国接过本子，指尖抚过焦痕，
    nbsp“阿爹要是看见咱们拿他的糕点笔记画战壕图，
    nbsp怕是要拿擀面杖敲咱们脑袋。”
    nbsp他突然指着本子里夹着的半张报纸，
    nbsp1937年8月的《申报》边角，登着“宫记糕点铺义卖劳军”的启事，
    nbsp“那年他把最后五缸桂花蜜都捐了，
    nbsp说‘鬼子不让咱好好做点心，
    nbsp咱就用点心砸死他们。”
    nbsp雨声突然变大，打在黄桷树叶上像炒豆子。
    nbsp古之月看见许保国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，
    nbsp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，香气混着铁锈味：
    nbsp“上个月在綦江，老百姓送的。”
    nbsp他突然凑近，压低声音，上海话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，
    nbsp“阿弟，有些事你别问，就像这桂花，
    nbsp得腌在坛子里，等时候到了，自然香。”
    nbsp营房里传来徐天亮的咳嗽声，像在催他们回去。
    nbsp古之月刚要转身，许保国突然抓住他手腕，烫疤硌得他生疼：
    nbsp“明早战术课，张教育长要讲‘步炮协同，
    nbsp你盯着那个新来的叫牛新河的助教，
    nbsp他皮鞋跟钉着三颗铁钉，是军统特训班的标记。”
    nbsp话刚说完，他已松开手，转身走进雨幕，
    nbsp背影挺得像根擀面杖，
    nbsp却让古之月想起糕点铺倒塌时，
    nbsp许师傅撑在他头顶的脊梁。
    nbsp第二天的战术课上，张教育长拍着沙盘，
    nbsp合肥话震得沙盘上的黄土直掉：
    nbsp“龟儿子些，看看人家十八集团军，
    nbsp百团大战里把铁路当麻花拧，咱们呢？
    nbsp几个月前在宜昌战场，一个炮兵团愣是找不着前沿阵地——”
    nbsp他突然指向牛新河，“牛助教，你说，要是你带着炮兵连，怎么和步兵弟兄接上火？”
    nbsp这个在陈仓集训就认识的牛新河站起来，
    nbsp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三声脆响，正是许保国说的三颗铁钉：
    nbsp“报告教育长！
    nbsp先派侦察兵画射击坐标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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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用烤红的烙铁在树皮上做标记，夜间用萤火虫定位——”
    nbsp他话没说完，许保国突然举手，上海话带着少见的尖锐：
    nbsp“报告！鬼子有夜视镜，萤火虫光太弱，
    nbsp不如用浸过桐油的棉线，每隔五十米挂半块酥饼，
    nbsp既能引开鬼子的狼狗，又能给炮兵照亮！”
    nbsp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，张教育长却没笑，
    nbsp盯着许保国的眼神像在看块揉了十年的老面：
    nbsp“龟儿子，把酥饼当信号弹使？
    nbsp行啊，下次老子让伙房烤一车，专门给你送前线当炮弹！”
    nbsp他突然转向牛新河，
    nbsp“听见没？
    nbsp别总想着洋办法，
    nbsp咱们老祖宗的土法子，有时候比钢炮还管用。”
    nbsp课后，古之月在操场角落看见许保国和牛新河说话，
    nbsp前者递出个油纸包，后者揣进怀里时，露出半截银链子——
    nbsp和许保国的那根极像。
    nbsp他刚要过去，徐天亮突然拉住他，金陵话压得极低：
    nbsp“别插手，昨晚在茶馆看见的，就是这两人接头。”
    nbsp他摸着腰间的皮带扣，
    nbsp“戴老板的人，沾不得。”
    nbsp暮色漫进营房时，许保国来找古之月，
    nbsp手里捧着本簇新的《步兵操典》，
    nbsp封面却贴着张褪色的酥饼包装纸：
    nbsp“阿弟，这书给你，里面夹着阿爹当年记的‘揉面要诀，
    nbsp说‘当兵和做点心一样，都得把心思全搁在面上。”
    nbsp他转身时，古之月的制服内袋鼓着，
    nbsp形状正是那本《宫记糕点心得》——
    nbsp不知何时，两人已交换了本子。
    nbsp是夜，徐天亮躺在竹床上，
    nbsp翻着从牛新河那里顺来的笔记本，最后一页用密语写着：
    nbsp“陈仓集训队，40师少尉副官牛新河，代号‘酥饼。”
    nbsp他突然想起许保国画的炸桥图，桥面抹猪油的细节，
    nbsp原来早在那时，暗号就藏在糕点里。
    nbsp窗外的秋雨停了，他听见古之月在隔壁翻身，
    nbsp床板吱呀作响，像极了当年糕点铺里揉面的声音。
    nbsp第二天清晨，古之月在许保国的床头柜发现张字条，上海话写着：
    nbsp“阿弟，别学阿拉把秘密藏在糖罐里，
    nbsp有些事，得像揉面一样，摊开了才不会粘手。”
    nbsp字条下方画着个酥饼，饼心嵌着颗五角星——
    nbsp和他在难民所见过的八路军臂章一样。
    nbsp他突然明白，许长生变成许保国的路上，
    nbsp不仅揣着父亲的糕点笔记，
    nbsp还揣着更烫的东西，像炉子里没灭的火。
    nbsp早操时，张教育长盯着队列里的许保国，
    nbsp突然笑了，合肥话带着点狡黠：
    nbsp“那个上海小鬼，下礼拜带你的班去綦江实习，
    nbsp老子要看看，你那些酥饼战术，能不能哄住鬼子的狼狗。”
    nbsp许保国敬礼时，银链子滑出领口，
    nbsp在晨光里闪了闪，
    nbsp像块刚出炉的蟹壳黄，酥脆，滚烫，带着烟火气。
    nbsp嘉陵江的水还在流，载着满山的桂花香，
    nbsp载着花名册上的名字，载着揉面杖与步枪的故事，向东方流去。
    nbsp古之月望着许保国的背影，
    nbsp突然想起《宫记糕点心得》的最后一页，许师傅用焦笔写着：
    nbsp“面要醒，国要兴，醒面靠手，兴国靠心。”
    nbsp此刻，他终于懂了，
    nbsp有些传承，不是写在纸上，而是刻在骨头上，
    nbsp就像许保国手腕的烫疤，就像张将军灵柩上的白幡，
    nbsp就像每个中国人心里，永远揉不碎的家国梦。
    nbsp是日晌午，徐天亮走进临江茶馆，
    nbsp要了碗沱茶，看见牛新河坐在角落，
    nbsp面前摆着碟酥饼，饼心用芝麻摆着“40”字样——
    nbsp正是许保国所在的部队编号。
    nbsp他摸着袖口藏的刀片，突然听见隔扇后传来上海话：
    nbsp“货已到位，按老规矩，用桂花蜜封坛。”
    nbsp那声音，像极了许保国这个新学员拼刺时的沉稳，
    nbsp却多了份只有在烤炉前才有的笃定。
    nbsp茶馆外，秋雨又落了起来，打在青石板上，
    nbsp像无数个揉面的手掌，
    nbsp把这个时代的苦难，慢慢揉进面团里，
    nbsp等着烤出金黄的、酥脆的、带着桂花香的明天。
    nbsp而此刻，在中央军校的营房里，
    nbsp在綦江的战壕中，在每个藏着酥饼暗号的角落里，
    nbsp年轻的士兵们正握着各自的“揉面杖”，在战火的烤炉前，
    nbsp等着把“保国”二字，刻进每一层酥脆的光阴里。
    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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